厂二代的觉醒。

(资料图)

文/肖朔

编辑/郑亚文

温州老板对“厂二代”的普遍要求是，“老老实实‘躺平’，不折腾就是最省心的了。

按照以上标准，周国方算得上“厂二代”里的最普通的那一类。他是宅男，喜欢“二次元”，抽烟、喝酒全不会，每天大多时间花在看电视上，对物质的欲望极低，“处于完全‘躺平’的状态”。

如果不是一场大火，现在的周国方可能还是一个“摆烂”的“厂二代”。他亲眼目睹了那场烧光了3000万元家产的大火，看着母亲苦心经营30多年的心血一夜化为乌有，也体验了周遭人的冷眼相待。

从令旁人羡慕到负债百万元，种种反差，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。仿佛体验了一次蹦极，周国方的人生被重启了。

为了重振家族产业，初出茅庐的周国方担起重任，重新创业。他做跨境电商，运营独立站，不到三个月时间，就给家里工厂带来了2000万元的订单。

在他的带领下，自家工厂出口订单体量达到了1.2亿元。用周国方的话来说，“是彻底逆风翻盘了”。

“厂二代”的躺平生活

对周国方而言，成为“厂二代”完全是“投胎正确”。

几十年前，他的父辈们，抓住机遇，靠着一双手、一台机器、一个门面白手起家，一座座制造工厂拔地而起。

和大多数“厂二代”一样，周国方自小在工厂里长大，每天看着爸妈如何做生意，过着还算衣食无忧的生活。上学、读书，出国留学，一切顺理成章，没有任何规划，父母对他没有抱太大的期望，只要别太折腾就行。

留学归国后，周国方并没有什么心思赚钱，而是选择了完全“躺平”。他无欲无求，在物质上的花费极少，每天最大的乐趣是窝在家里看“二次元”视频，过着典型的“宅男”生活。

对于“厂二代”来说，“接班”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。周国方也不是没有想过插手爸妈的工厂。他曾经尝试在爸妈的工厂里做管理，但大多数时候，这种“管理”都以父子理念上的不同而闹得不欢而散，“我说服不了他，也听不进去他的老观念”。

索性，周国方放弃了这种抗争。他选择了继续“躺平”“摆烂”的生活模式。他不喜欢出门社交，也不谈恋爱，朋友圈很单一。除了父亲让他外出买东西，他才不得已开车溜达一圈。大多数时候就躲在家里抱着平板看视频，沉浸在“二次元”的世界里。

周国方的父母经营着三家工厂，涉及电镀加工、汽配和机电设备。在大火之前，他们家是当地令人艳羡的“大户人家”。逢年过节，只有亲戚过来拜访，从来没有见过周国方一家去拜访过谁。

而这一切止于一场火灾。

一场大火烧光所有

2019年，新冠疫情暴发前一个月的早上，周国方被亲友的电话吵醒：“你家厂子着火了！”

他立刻开车飞奔至工厂，几十米外便看到浓烟滚滚，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厂子上方的天空。大火外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，几辆消防车正在奋力喷水灭火，抢救物资。但火苗越蹿越高，根本喷不灭。

工厂前的空地上，唯独母亲一个人头发凌乱，面无表情，怔怔地站在那，不肯动也不肯走。周国方后来回想，那天的母亲神情里流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绝望，与以往天不怕、地不怕的“女强人”大相径庭。

被大火烧毁的工厂

火势凶猛，加上消防设备不足，烈火如猛虎般声势浩荡，从早上6点多，一直烧到了下午2点左右才被扑灭。

火灭了，工厂却没了。

周国方唯一的感受便是震惊。令他印象深刻的是，大火烧光了工厂，同时还烧掉了母亲眼里的光，“我从来没见过母亲那般憔悴，她从早上6点一直站到了晚上6点，站了整整一天，晚上回家抱着父亲哭到了凌晨3点”。

听到母亲的哭声，周国防心里很不是滋味。然而天一亮，母亲又擦干眼泪继续处理灾情后的工厂。

这场火灾造成的损失高达3000万元，这是母亲苦心经营30多年的心血。火灾也让涉世未深的周国方第一次感受到了“人情冷暖”。

往日联系紧密的亲戚们仿佛忽然间消失了，“都躲起来了，生怕被我们借钱”。邻居对他们也冷眼相待，那段时间，周国方和父母只要出门就会被指指点点，议论纷纷。

被大火烧毁的工厂

更加雪上加霜的是，大火的第二天，竞争对手就当着父亲的面过来“挖”工人，“父亲打电话和对方沟通，希望不要落井下石，没想到第二天，竞争对手竟然打电话举报了我们，举报的内容也都是无中生有，甚至故意编个理由，只为了用这种方式以示挑衅”。

为了重建工厂，周国方和家人跑前跑后，与火灾源头的当事人协调赔偿，最后只获得了150万元赔偿款。

那场大火后，周国方第一次看到了母亲失魂落魄的模样，他甚至才注意到她手上有一根手指被机器压断了。母亲掌背上爬满了皱纹，皮肤饱经风霜变得粗糙无比，这一切令周国方瞬间长大。他突然间意识到，“如果我有能力替父母承担这一切，是不是母亲就不会这么痛苦，如果我能赚很多钱，是不是就能拯救父母倾注一辈子心血的工厂？”

周国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赚钱欲望。那一天，他发誓要挑起“厂二代”的重担。

“厂长”

大火过后，新冠疫情紧跟着暴发了，本就因为大火而失去订单的工厂，更加雪上加霜。

周国方出奇的冷静，他靠着出国留学时，对国际贸易的了解，开始做起了独立站和亚马逊。

他先创建了独立站，接着询盘、接订单，“没有什么比多争取一个订单更能帮助工厂的了”。

基于对家族工厂生产专业知识的了解，以及对客服的认真梳理，周国方亲自洽谈大客户，在不断接触中学习。短时间内，他便拥有了超出垂直赛道选手的运营技能。

在疫情期间，国内外很多贸易存在信息差，这种时机，对独立站的运营十分有利。“国内的信息出不去，国外客户进不来，造成了外贸普遍的信息不对称，我也算是撞上风口了。再加上选的相对冷门、专业的品类，只要用心去做，在当时那个环境里，很容易做起了。”

在他的坚持和努力下，独立站的流量做到了日均300个IP（300个用户进站），每个月有几十个客户来询盘，最后终于吸引一单大客户。这一单，他亲自上阵，洽谈商务，以流利的英语，加上对产品专业的解读，很顺利地便拿下了订单。

在最艰难的期间，周国方成交了近2000万元的订单，解决了工厂的燃眉之急。

周国方一直强调，“不是我有多牛，而是这个时代成就了我”。他坦言，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是“躺平”的状态，但毕业以后，也会时常关注国际贸易动向，甚至会与朋友聊一些最新的贸易格局。在周国方身上，商业敏感是刻在骨子里的，与生俱来。

敏锐的信息差获取能力、丰富的留学经验、对自家产品的了如指掌，以及背后父母工厂提供的强大供应链能力，让周国方的外贸之路走得异常顺利。

自此父亲对他刮目相看，对外都称呼儿子是厂长，自己是在给儿子打工，并引以为豪。

牛刀小试，让周国方体会到了巨大的成就感。他开始更加大胆涉猎更多领域。

2020年底，跨境电商正值风口。彼时，很多人靠信息差，在跨境电商亚马逊上大赚一笔，坊间各种流言：很多从业者靠此买到了深圳湾的房子。

周国方开始疯狂学习跨境电商知识，他买付费课程、见各种行业内人士，每天研究如何通过亚马逊做跨境电商再赚一笔。接着，他招人、选品、测品、引流投广告……每一步都没有落下。

事实上，他走过的每一步都踩到了“坑”，开户被坑钱、账号出错、品类涨价……短短两三个月时间，周国方就在跨境电商这个新项目上亏了30万元。

最终他决定借助“钞能力”，直接入股了一家在亚马逊上做汽配相关的跨境电商公司，占股20%多。这家公司的销售额也从入股时的3000万元，涨到了现在的8000万元。

2021年5月，亚马逊平台的封号事件，让所有跨境电商卖家记忆犹新，甚至成了很多中国卖家挥之不去的阴影。一夜之间，超过5万家亚马逊店铺被关，上千亿元资产被冻结。

周国方也是这场风波的局中人，“当时被闭店的大部分是刷单的中国卖家，而我所投资的这家跨境公司，刚好是坚定主张不刷单，所幸躲过了这一劫”。

但经此事件，周国方也吸取了经验。他将公司所有在亚马逊上经营的店铺分散运营，每家店铺只盈利不超过一定额度，通过分散成多家，甚至几十家店铺的方式分散风险。用他的话形容，“在亚马逊上经营简直就是如履薄冰，每一刻都需要小心”。

到今年为止，在周国方的带领下，自家工厂出口订单体量达到了1.2亿元，仅亚马逊平台上的销量就达到了0.8亿元，成功拯救了因大火而濒临破产的家族工厂。

周国方的成功不是偶然，父辈们打下的工厂江山，为他奠定了强大的供应链基础。从小耳濡目染经商之道，周国方有着异于常人的制造业经验和知识。在亚马逊上，汽配产品属于相对冷门的类别，主打专业性。这种“专业性”恰好是周国方所具备的，每个型号、每个汽配零件的年份、是否适配所属车型，他都烂熟于心。

一场大火彻底改变了周国方的命运。如今，生于1990年代的他，真正成为了温州制造业的新一代“接班人”。

但周国方始终认为自己是“厂二代”里的幸运儿。在他看来，大多数“厂二代”都是无法通过创业逆袭的，在固有的富裕家庭环境下，造就了很多“长二代”自身的优越感，而只要一折腾，便会亏的满盘皆输。“我能取得一点小小成就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场大火对我的冲击，以及抓住了时代机遇。”

近期，周国方正在测试个人IP出海的项目，尝试以个人IP获取海外询盘，结合SEO（搜索引擎优化）、社交媒体，带动自家工厂出海。周国方始终相信，中国工厂出海势在必行，他希望能够用自己的一点努力，开拓影响力，让更多中国工厂出海。